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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禮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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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沒等到明天?, 這天?下午,崔妤又瞧見了裴肅。

宴散之後,她送走?叔母與堂姐, 回到院裏,便看見裴肅立在院墻下, 墻邊花枝橫斜,槐樹濃綠的枝葉在他頭頂交錯,灑落斑駁的影子落到墻上,而他站在那裏, 一襲玄色錦袍, 沈著晦暗, 如秋夜凝滯的江水, 危險而神?秘。

直到他看見她,眉梢微挑, 還未說話?, 眼裏便先?帶出三分清淡的笑意。

他走?向崔妤, 挑眉問道:“聽說今日崔家設宴,風頭盛極,不僅半個?定京城裏的權貴都來赴宴,甚至太子也送了重禮來?”

崔妤見著他,便不禁有些?恍惚, 想起被自己?壓在妝匣最底下的合歡簪。

她迷惘地看著他,好一會?兒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,低聲道了句是。

裴肅見她這樣,還以為她是被自己?的手筆驚著了, 一邊覺得好笑,一邊又覺得有些?心?軟, 溫聲同她道:

“他雖出手大方,但卻也不是對?誰都這樣,左右是他看得上你,才會?如此。你安心?收下便是,我聽聞都是些?珍奇的小玩意兒,你擺在屋子裏,能看個?新鮮,也是它們的造化。”

說完,他又不動聲色地問道:“今日江將軍是不是也來了?他可是朝中新貴,剛打了勝仗回來,一時之間?風光無限,能來崔家,也是難得。他送了你什麽?”

崔妤不知道他怎麽問起這個?,聲音低低地道:“一匣葫蘆。”

一匣葫蘆?

裴肅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。

江照如今身份今非昔比,能送出手的葫蘆,想必也不是普通葫蘆。

他哼了一聲,狀似尋常般問道:“那你說,你是更喜歡江將軍送的葫蘆,還是太子送的那些?珍奇玩意兒?”

姜妤眼睛眨了眨,輕聲說道:“太子送的珍奇自然貴重,只是我這攬月園卻簡陋了些?,更怕下人毛手毛腳磕碰了殿下的賞賜。是以若要說喜歡,我還是更喜歡江將軍送的葫蘆。”

物猶如此,人亦無殊。

奈何裴肅卻並未聽出她的言下之意,只是面色微冷,心?裏幽幽想道,這麽喜歡葫蘆,那他以後給她種上滿院子的葫蘆,看她還敢不敢說喜歡。

他神?色輕淡地看著她,又問:“那我送你的簪子,和江照送你的葫蘆相比呢?”

崔妤沈默了一瞬。

一瞬之後,她擡起臉,看著裴肅,鼓足了勇氣,輕聲開口道:“你今日來得正好,我有事想和你說。”

裴肅漫不經心?地點了點下巴:“什麽事?”

他說完,卻見臨淵從墻外翻了進來,面色凝重地到他身邊與他附耳說道:“青曇山出事了。”

裴肅輕“嗯”一聲,看向姜妤,眉眼間?笑意松散:“有什麽事下回再說,今日我有事,改天?來親自向你賠罪。”

說罷,他便轉身,足下輕輕一點,躍上樹梢,而後縱身自樹上躍到了院墻外。

崔妤呆楞楞地望著頭頂的槐樹枝,生平第一次覺得這樹生得不順眼起來。

若是離得再遠一些?,讓裴肅沒那麽輕易就翻墻離開,她是不是就能一鼓作氣把該說的話?說完了?

她越想越氣,總覺得當斷不斷,必受其亂,想到最後,沒忍住,上前狠狠踹了一腳槐樹粗壯的枝幹。

可是槐樹紋絲不動,反倒是她疼得直吸冷氣,眼裏還鼓著一包淚。

*************

崔家今日這般熱鬧,然而昭德侯府裏卻是一派淒風冷雨的慘淡景象。

為了崔妤,崔家設宴廣邀定京權貴,唯獨卻漏了昭德侯府。齊今毅如今仍沒洗清貪汙軍餉的嫌疑,老夫人早就盼著崔家設宴這一天?,侯府可借著兒媳與崔二小姐的姐妹情?誼在宴上占得一席之地——到時候一切唱衰侯府的言論,都會?在這絕對?的強權之下,不攻自破。

然而她從昔年的舊交那兒聽到消息至今,等了足足小半月,卻始終沒能等到崔家的帖子。

直到今日,她想起這些?天?兒媳聽她說到崔家與崔二小姐時閃爍回避的眼神?,才終於?回過味來。

只怕是她這眼皮子淺得沒邊兒的兒媳,做了什麽對?不起崔二的事,如今累得他們侯府也被崔家記恨上了。

崔家這般做派,是特意要落他們的面子呢。

廳堂外燈籠高?掛,照得庭中花木影影綽綽,若是往常,老夫人說不準還能有幾分閑心?,命人攙著她去到檐下,秉燭觀花。

然而今日見著這些?,她卻只覺得煩悶。

既煩悶兒子管不住下半身,自她的壽宴過後,接了外室入府,便鬧得家宅不寧;又煩悶姜氏蠢鈍不堪,明知她的打算,卻始終按捺不發?,叫她這些?日子以來的謀算都成了一場笑話?。

擡眼見姜氏似乎也自覺虧心?,低眉垂眼地吃著面前的青菜,她冷聲一笑,忽地摔了筷子,問身旁侍立的嬤嬤:“今日這米用的可是陳年的谷子?怎麽煮得這樣硬,吃得我心?梗。”

侯府家大業大,老夫人又出身名門,最講規矩,府中一切事物,從庭前花木到後院柴火,皆有章法?。

下面人更知道主子的忌諱,怎麽敢做這種以次充好的事?

嬤嬤低下頭,躊躇著不敢答話?。

姜明佩從她摔了筷子便不敢動彈,如坐針氈地捏著手裏的筷子,筷尖還夾著一片青菜,此刻懸在碗上,不敢落下。

她敏銳地察覺到,婆母這氣,是沖著她來的。

然而老侯爺卻仿佛沒事人似的,捋著胡子刨了一口飯,而後眉頭舒展開來:“分明是上好的菽湖新米,我看你是心?裏不痛快,才會?覺著心?梗。”

他不說還好,一說老夫人面色愈發?冷下去:“如今侯府都成了坊間?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,難為你們倒是心?寬,竟還能吃得下飯!”

聽出婆母言語中意有所指,姜明佩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,心?裏卻越發?恨起白?氏來。

今日是家宴,白?氏上不得桌,便使了法?子將齊今毅留在了她那小院中。若是齊今毅還在,顧念著她肚子裏的孩子,怎麽也會?幫她說上幾句話?。而不是像現在這般,只能她獨自坐在這裏,受著婆母的冷言冷語。

她放下筷子,抿著唇,面帶苦色,正要開口為自己?脫解,忽然卻聽得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她深吸一口氣,冷聲厲色,喝斥道:“慌慌張張地做什麽!你們近來是越發?沒規矩了!今次也就算了,若有下回,看我不發?賣了你們!”

她這話?裏也帶著火氣,老夫人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,很快便收回目光。

到底是年紀輕,心?性也嫩,一點事也藏不住,生怕她不知道她心?裏的不滿。

門口的小丫鬟卻不清楚夫人的火氣從何而來,被她嚇得厲害,一時間?立在外頭,垂眼盯著鞋尖,不敢言語。

“有什麽事?”老夫人淡聲問了一句,又道,“遇著事便慌張,喜怒形於?色,大家便都知道你心?裏沒底,是個?什麽貨色。但若是裝得高?深莫測,教?人看不明白?,旁人不知你是神?是鬼,自然也就敬你三分。”

“記住我的話?,下回穩重些?,也不必像今日這般,既遭人看輕,又招了主子厭惡。”

姜明佩被她說得面頰發?燙,幾乎要燒起來似的。

小丫鬟顫聲應了句是,方才強迫著自己?鎮定下來。她咽了口口水,道:“崔公子來了——”

她話?未完,就被姜明佩打斷:“天?色這般晚,他來做什麽?侯府可沒有深宵待客的規矩,讓他回去!”

姜明佩說完,又轉頭看向婆母,一手撫著肚子,臉色難耐道:“母親……我、我身子有些?不適,恐是方才動了胎氣……”

老夫人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。

她也是過來人,自然知道姜明佩只怕是不敢見崔慎微,才找了這樣的托辭。

也罷,母憑子貴,她便容忍她這一回。

她點了點頭:“如今你身子重,是該早些?歇息,我讓芳徊送你回去。”

芳徊是她身邊最為倚重的嬤嬤,讓她送姜明佩回去,自然也有為了讓她安心?的意思。

崔家的事已經成這樣了,只能往後再設法?修補兩家的關系。總不能真為了這事,與兒媳離心?。

她今日這番做派,也不過是想敲打兒媳一二,並非真是想與她計較這一子的得失。

吩咐完芳徊,讓她送姜氏離開後,老夫人方才看向身邊,年逾花甲卻依舊精神?矍鑠的老頭子:“出去看看?”

老侯爺不緊不慢地用錦帕擦了擦嘴邊的油,點點頭:“無事不登三寶殿,是該出去看看。”

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,與老妻一同,由下人攙扶著往前庭行去。

府門外,崔慎微好整以暇地坐在馬車裏,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?,終於?聽見厚重的朱門被拉開的聲音。

他擡起頭,看著立在門口的兩位老者,淡淡笑道:“漏夜前來,有失禮數,不成想還驚動了兩位老人家,真是罪過。不過——”他話?鋒一轉,又道,“看來貴府下人沒將我的話?帶到。今夜,我可是專程為了侯夫人而來。怎麽不見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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